中國江蘇網3月18日訊(張晨晨)在海昌路附近的一個小巷子里,有一個“周克振大藥房”,走進藥房,撲面而來的是濃郁的藥香,十幾個市民正在排隊等待,而一位老中醫(yī)正端坐房內,為患者診治。他叫周克振,已70歲高齡,曾經黑亮的頭發(fā)早已被歲月染白——他是海屬名醫(yī)周藩西的孫子、周子芳的兒子,亦是我市著名中醫(yī)。
這種大隱隱于市的“隱士”風格,絲毫掩蓋不住他們家族過往的輝煌:三代都是名醫(yī),在港城懸壺濟世,贏得不少民心;尤其周藩西,更是名盛一時。而今天,記者要講述的,正是周克振的祖父———周藩西的故事。
得罪當?shù)貝杭?,北上學醫(yī)濟世
在周克振的藥房門口,有一塊展板,上面將他的祖父和父親的履歷清晰展現(xiàn),而周藩西的照片自然為主打———瘦弱清癯的面頰上,是一對炯炯有神的眼睛,濃密枯槁的胡子中隱隱透著仙風道骨。在圖片下方還附有一段簡介,為《贛榆縣志》上的摘要:周藩西,名之屏,字藩西,以字行世,贛榆縣金山鄉(xiāng)(今徐福鎮(zhèn))大港頭村人。幼孤,發(fā)憤讀書,弱冠即博學多才,能詩善畫,尤精金石、諳醫(yī)藥。
時間回到近100年前。
1917年,周藩西在金山鄉(xiāng)已是小有名氣的中醫(yī)。然而,當?shù)赜幸粣杭?,仗勢欺人,時年33歲的周藩西因為年輕氣盛,頗為不滿,便出頭給其難堪。這個惡紳遂勾結縣長王佐良,企圖對他進行中傷———王佐良是贛榆的污吏,苛酷橫暴,人們既怕又恨,惡紳又與其互通氣息。因此親友們都為他的安全而擔心,很多人勸他及早出走,暫避王佐良的淫威,而他竟泰然自若,毫不畏懼。
此時,恰逢日照縣有位叫作尹翰林的“逸老”,在其家鄉(xiāng)開設“仁濟堂”藥號,他早聽聞周藩西是位名醫(yī),想聘他主持診務。忽然得知了此事,尹翰林更器重他不畏權貴,遂派人前去迎他來藥店。公開出面坐堂應診,這個道義的支持,既排除了周藩西當時的險境,也對那些陰暗的卑劣行為,進行了正義的揭露和抵制。
在尹家住了幾年,周藩西重溫舊學,苦讀岐黃術。尹公好友———名老中醫(yī)王步康,對他深為嘉許。周藩西遂拜其為師,得以深造,醫(yī)術愈見精深。正當周藩西躊躇滿志,欲做一番事業(yè)之際,不料那劣紳仍不善罷甘休,竟闖上門來尋釁滋事。情勢所迫,他倒是學了個山東人闖關東的路子,只身一人,遠游北國,到了哈爾濱。
遍訪東北鄉(xiāng)野,名動冰城內外
在東北的那段歲月,周藩西時刻督促自己,不能丟了老本行———為調查一些藥物的資料,訪問了多少藥農、獵戶、土著,歷時數(shù)月才總結了各種藥物的生長形態(tài)、生殖特性、品種區(qū)分、真?zhèn)舞b別、等級差異等,以至捕采收制的諸多辦法,無不詳備,然后鑒別實物,繪圖做記,匯集成冊。
其內容中,有的矯正了古人對某種藥物的錯誤認識,有的充實了古人對某種藥物簡略的介紹———他用此種實踐學的方法,去補救學醫(yī)時空讀“本草經”的不足,可以說他的成就,雖不如李時珍的淵博深廣,而那種堅毅精神,卻難能可貴。直到秋冷朔野,周藩西才結束了這項工作,回到哈爾濱市一家親友處,作倦游歸來的休息。
而實際上,他直到1920年才算在哈爾濱有了立足之地。據(jù)一位文史專家閻鴻都的研究資料顯示:時恰逢北洋軍閥政府衛(wèi)生署在東北三省考核中醫(yī),明令非取得資格者不得從醫(yī)。經朋友鼓勵,周藩西欣然應試,以第二名成績,從千余人中脫穎而出,遂在冰城懸壺開業(yè)。
哈爾濱人口稠密,市井繁榮,且每日里診務應接不暇。兩年下來,周藩西因其醫(yī)術精湛,救人無數(shù)而譽滿冰城。值得一提的是,東北軍的著名將領、張作霖的結拜兄弟張作相、張喚相等,都曾因病請他治療,甚至少帥張學良也曾請他診病問疾。此后,他便遣人遠道接來家眷,立志在那里闖出一條懸壺濟世之路。
本以為腳跟已扎穩(wěn),然而,風雨如磐的日子才剛剛開始———第二次直奉戰(zhàn)爭爆發(fā),榆關一帶戰(zhàn)云密布,兩軍交戰(zhàn),呈一觸即發(fā)之勢。日本人也借保護僑民,耀武揚威,意欲乘機吞并東北三省。為避戰(zhàn)亂,周藩西只好拖家?guī)。e冰城,從海路回到家鄉(xiāng),復又輾轉至新浦。
復歸鄉(xiāng)梓報父老,懸濟蒼生得口碑
1922年深秋,周藩西重回故鄉(xiāng)。
眼前的新浦乃新開商埠,商家云集,百業(yè)興舉。周藩西尋思,如果能在此扎根創(chuàng)業(yè),以醫(yī)術回報鄉(xiāng)梓,告慰父老,豈不也是一番大丈夫修齊治平的事業(yè)么?沒有舉行什么開業(yè)隆典,一塊自書“中醫(yī)周藩西”的診所牌子,便悄然掛在自家門楣上了。
殊不知,開診不久,一場來勢兇猛的霍亂瘟疫便席卷東隴海大地,短短數(shù)日,便波及新浦、海州、連云———街頭巷尾,人人自危,談“虎”色變(因西醫(yī)稱霍亂為“虎烈拉”)。據(jù)稱,市化街一家五口,一周內竟有三人因霍亂而喪生。
蒼生大醫(yī),必有撲救眾生之心。面對眾多病危求醫(yī)者,周藩西不以疫情傳染而避之,不以貧苦無贄而拒之。結合自己多年的臨床經驗,窮閱大量醫(yī)學典籍,認定此霍亂多屬“寒霍亂”。因此,初以針灸和黑錫丹溫里,鎮(zhèn)嘔止瀉;繼而用解毒活血湯和急救回陽湯等方加減,以益氣溫陽活血。此法針灸和藥物并駕齊驅,緩急兼固,故多能轉危為安,化險為夷,得活者不可勝算。一時間“扁鵲重生,華佗再世”之譽不脛而走,口碑相傳,遠近皆知。
博學多藝好書法,眾人皆稱為“儒醫(yī)”
周藩西行醫(yī)的最大特色是宗于經方而不泥古,采用時方而出新意,經方、時方隨機而用,因病而宜。他常說:用藥之道,可貴者在于切中病機,勿好奇,勿執(zhí)一。治急性時令病,要大膽而心細,圓機活變;治慢性調理性疾病,要守方守法,戒急戒躁。故而,他的醫(yī)學路子慎重而精詳,圓融而活變。
周藩西自幼熟讀詩書,頗受儒家思想熏染。平素精研岐黃,恬淡自如,不以醫(yī)斂財,不以術傲世。尤其能憐貧恤苦,就診時碰到沒有家底的窮人,他都會善待救治,分文不取。而在診余之暇,他或者居于宅院之中博覽群書,或邀幾個志趣相得的,以詩酒遣興。除此之外,他的書畫造詣也是鼎鼎有名:其詩書畫印,無一不精;古玩字畫,尤喜珍藏。其書法,筆墨蒼勁,意境高古;其篆刻,圓潤流暢,瘦勁樸茂———這在周克振提供的“祖父的開診藥單”等遺物中,有著鮮明的體現(xiàn)。因此,他被人稱之為“儒醫(yī)”。
直到新中國成立后,周藩西將自己珍藏多年的書畫文物無償獻給“新海連特區(qū)”政府。1989年前后,其子周子芳將其幾十年詩書畫印于一冊,命名為《周藩西先生遺墨》,并由“海州文獻叢書”刊印付梓,他的墨寶真跡才得以流傳于世。而記者也在市檔案館查找到了這本書的掃描件。
值得一提的是,周藩西去世于1953年,時年69歲,不過,他的醫(yī)脈卻傳承至今———次子周子芳幼年學醫(yī),衣缽相傳,20來歲便學有所成;父親亡故后,恪守父訓,獨挑大梁,獨立操持診務,此后,他更是為我市中醫(yī)院的成立、中醫(yī)事業(yè)的發(fā)展作出了巨大貢獻。而作為周氏醫(yī)術的第三代傳人———周子芳的兒子周克振,同樣承襲了父輩中醫(yī)之路,如今也已年邁退休,開起了藥房,兼診療業(yè)務。
不過,再談及之后的中醫(yī)世家傳承問題,周克振頓了頓,說:我的兩個女兒學的都是藝術,跟中醫(yī)不搭邊,所以談不上“第四代傳人”了。他神情中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:哈哈,隨她們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