□楊海林 文/圖

　　            淮安玩蟲大鍬

　　大鍬就是鍬甲。

　　小時的玩伴家里有一棵榆樹，根部的木質(zhì)有點腐爛，碎碎的木屑經(jīng)常會從小小的樹洞里被推出。

　　那時候感到很奇怪：是誰住在里面呀？

　　用一只手一點一點往樹洞里摳，感覺那些木屑軟軟的濕濕的，舒適得很。

　　正在自己以為找到一個好玩的節(jié)目時，忽然感覺到手指頭一陣銳疼，立即“媽啦”一聲哭起來。

　　玩伴的父親趕緊跑過來，用火叉掏空木屑，拔出我的手指——咬住我手指的，居然就是一只大鍬。

　　這只大鍬是雄性的，因為它有著兩只長而稍彎的上顎，往里的一面，還長著幾顆堅硬的“牙齒”。

　　正是這些“牙齒”使我的手指動彈不得。

　　玩伴的父親有些小題大做，他先用剪刀剪去大鍬的兩只上顎，然后，將大鍬扔進(jìn)爐火。它的身子在火中膨脹了一下，接著“噗”地一聲冒出藍(lán)瑩瑩的火光，好聞的肉香一閃而過，接下來傳出一陣焦糊味。

　　之后，什么都沒有了。

　　鄉(xiāng)下人固執(zhí)地認(rèn)為大鍬是有毒的，被它“咬”過，得用尿沖洗患處。

　　我照著做，但那時，已經(jīng)由恐懼變成了對這只大鍬的憐憫：是呀，它在樹洞里生活得好好的，我去打攪它，是我的不對，它出于捍衛(wèi)自己的家園而對我下死手，并不是它的錯。

　　我覺得它的死是很悲壯的，像電影里的那些英雄，而我，是不是有些像自己憎恨的壞蛋？

　　自此對大鍬一直心懷愧疚，而竟是再也沒發(fā)現(xiàn)過一只。

　　中國的大鍬有二百多個種類，總的特點是頭大“尾巴”小，前面的上顎和軀干不成比例。大鍬的幼蟲我從一個微電影里看到過，白胖得像一個和尚，基本是一個憨厚的模樣，但是這個時候它的上顎就開始生長。我覺得它是很不舒服的，因為它的身體漸漸長成了“7”字形，上面一短橫是它的身體，而下面的一長豎是它的上顎。

　　我們這地方人很好玩，挑剔時會嘴角向后拉，表情類似于不屑，但這樣就會把牙露出來。鄉(xiāng)村土語有時很刻薄，會說這樣的人“牙呲得能耕地”，極言其牙之長，其實，能耕地的牙應(yīng)該非人家大鍬莫屬。

　　大鍬被日本人形容為“鬼艷”，這個詞其實一點不媚惑，它只是指大鍬的身體上殼能發(fā)出金屬的質(zhì)感，類似于拋光過的黃銅，或者黑亮柔潤得像汽車上的烤漆。

　　說到日本，日本人養(yǎng)蟲和中國人有不同的喜好，他們對鳴蟲和斗蟲不感興趣，喜歡觀賞蟲，而大鍬的張牙舞爪（像個機器俠）正符合他們的審美，所以在日本，中國的大鍬能賣到近百美元，其中的少數(shù)的“精英”竟能賣到幾千。

　　雌性大鍬的上顎較短，因為它們幾乎用不著，雄性大鍬的上顎是它們的戰(zhàn)斗工具，如果狹路相逢，它們會先站立不動，亮出自己的“武器”，如果這一招不能嚇退來者，那么好吧，真刀真槍地打一架吧。我們看大鍬打架覺得很好玩，卻沒意識到野外的大鍬打架是一種不得已而為之的無奈之舉：它們中失敗的一方會被掀翻過來，亮出柔軟的腹部。而這是最致命的，因為它們這對上顎讓自己很麻煩，一時翻倒就不會輕易地恢復(fù)原狀，如果鳥雀或別的家伙趁機作祟，可能會送了它們的命。

　　得勝的一方不會意識到這一點，它們可以“牙呲得能耕地”地表示一下鄙夷，然后去享用它的戰(zhàn)利品——美食或美女。

　　蟲店里的大鍬一般是成蟲，買回來喂點腐爛的木屑就可以了，而我喜歡從幼蟲開始養(yǎng)起：從野外的朽木里找回幼蟲，一點一點開始養(yǎng)起，給它食物，給它溫度，當(dāng)它變成成蟲站在你面前的時候，那種成就感是一般蟲友所體會不到的。

　　有的資深蟲友喜歡將成年的大鍬按公母買回配對，然后哺育它們的幼蟲，這需要花費近三年的時間。

　　海林做不了這樣的資深玩家，因為海林每日為生計奔波勞碌，有時想想，自己也是一條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