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泰新能泰國工廠電池車間的工作人員正在忙碌。 記者 周旭輝 攝

　　浙江在線4月23日訊(記者 陳文文 夏丹 周旭輝)600多年前，一支浩浩蕩蕩的船隊從南京啟程，在鄭和率領下，開始一次史無前例的遠航。而后，千萬華人沿著他開辟的新航道，去到泰國、新加坡、印尼，漂洋過海，在不可知的他鄉(xiāng)建立希望。

　　數(shù)百年過去，下南洋的主角中出現(xiàn)了大批浙商。到東南亞去!稠密的人口、充滿活力的年齡結構、更為熟知的文化、地緣上的鄰近……種種優(yōu)勢，讓東南亞成為浙企出海的首選區(qū)域。

　　當“全球化”成為中國公司的“必答卷”，東南亞是繞不開的一道“大題”。東盟，中國最大貿易伙伴，10年來，“一帶一路”倡議在東盟落地生根，東盟成員國都已同中國簽訂雙邊“一帶一路”合作文件，中國與世界共同成長的空間越來越廣闊。近年來，浙江對東盟的出口連續(xù)多年保持高速增長，東盟也是浙江對外投資的主要方向。

　　“不去東南亞，等于失去了全球市場的半邊天?！庇嗟郎系臒霟彡柟?，從浙江延伸出去的地瓜藤蔓正在汲取養(yǎng)分。

　　拓市 穩(wěn)鏈 降本

　　疫情后出海“井噴”

　　飛機快降落雅加達時，大片水域提醒我們，印尼是“萬島之國”。橫跨3個時區(qū)，300多個民族，多元又復雜，出海印尼不是一道簡單的題。但印尼浙江商會會長伍晉斌告訴我們，僅僅今年前3個月，就有700多位浙商和我們飛過一樣的航程。

　　把因疫情失去的3年奪回來，不論是傳統(tǒng)的生產制造業(yè)、建筑業(yè)、能源行業(yè)，還是互聯(lián)網(wǎng)大廠、技術公司，都在涌向印尼。已經(jīng)是半個“印尼通”的姚國建告訴記者，每天都有接不完的電話，找他咨詢怎么在印尼注冊公司。

　　作為杭州梵泰珂網(wǎng)絡科技有限公司負責人，上個月姚國建承接的杭州跨境電商海外合作園印尼園區(qū)已揭牌，“到了印尼的浙商都很興奮，因為這里是真正的‘戰(zhàn)場’。大家來印尼，是來蹚市場的。”

　　身在印尼的人，都能感受到這個國家年輕的活力和高速發(fā)展的脈搏。這里的很多產業(yè)還非?；A，數(shù)以億計的印尼人需要更具性價比的產品和服務。記者抵達印尼的前一個月，150余家杭州企業(yè)組團來到雅加達國際會展中心，參加第三屆中國(印尼)貿易博覽會。

　　“每天有1萬人。”姚國建回憶會場當時的人氣，“展位上里三層外三層，很多人臨時加印名片都來不及?！蹦谴握箷?，杭企意向訂單突破4.2億美元。

　　毫無疑問，印尼是浙商出海的寶藏市場。這些年，來自浙江的創(chuàng)業(yè)者在印尼慢慢形成了一個圈子，在當?shù)匾杨H有影響力。去年的印尼巴厘島G20峰會，就有十幾位浙商參加?！帮L頭一時無兩?！背ｑv印尼的振石控股集團高級副總裁王源說，僅振石所在的桐鄉(xiāng)一地，就有4位大手筆投資印尼的浙商。

　　到印尼的浙企，不少是為了尋求產業(yè)鏈上游的資源，或投資，或并購。因為在浙江，資源要素約束矛盾突出，浙商心里清楚，“如果要保持非常低的成本，沒多久你的工廠就得像吉普賽人那樣到處遷移”。而把根留在浙江，藤蔓延伸到海外，很大程度上確保了國內產業(yè)鏈的安全。

　　滿載著鎳鐵礦石的船舶，從印尼緯達貝園區(qū)碼頭出發(fā)，駛至萬里之外的嘉興港，再把貨物運往振石控股集團下屬的不銹鋼公司——東方特鋼。早在2010年，振石在印尼投資鎳礦，成為印尼第一家既擁有鎳礦資源又建有鎳鐵冶煉廠的中國企業(yè)。今年底，振石印尼碩石項目第一條生產線將建成投產。“通過布局海外，我們打造了一個供應鏈閉環(huán)，從源頭確保了產業(yè)鏈的安全。”王源說。

　　雅加達北部港口保稅區(qū)，贊宇杜庫達工廠，這是杭州贊宇科技收購了印尼杜庫達工廠后的新名字。在全球最重要的棕櫚油產地就地取材，這里生產的脂肪酸和甘油，一半銷往中國，一半銷往美國、德國、土耳其等國際市場。把制造基地建在原材料產地，贊宇確保了產業(yè)鏈安全的同時，也降低了成本。贊宇科技印尼公司負責人樓東平告訴記者，10多年來，贊宇科技的年營收翻了5倍，目前正規(guī)劃在馬來西亞建設生產基地。

　　穿著印尼人愛穿的Batik(當?shù)孛褡宸?，后備箱里長年放著高爾夫球桿，浙商用印尼人的方式融入印尼。

　　對于疫情后的這波“出海井噴”，伍晉斌認為，疫情放開后，浙企出海愿望非常迫切，但這不是產業(yè)轉移造成了“空心化”，相反，有競爭力的企業(yè)都在全球供應鏈重新配置中獲得了進化。這不能說是“產業(yè)轉移”，而是“產業(yè)溢出”。在“產業(yè)溢出”中，有助于浙企進化為全球化企業(yè)，進而帶動整個產業(yè)鏈配套商、供應商的進化。

　　加速本土化 輻射東盟

　　從落腳點到新支點

　　在聯(lián)合國亞洲總部所在的泰國曼谷，許多跨國公司也選擇將亞洲總部放在這里。

　　雖然人口體量遠不及印尼，但因為消費能力較強，泰國同樣是出海東南亞重要的目的地之一，浙商對泰國的興趣也很濃烈。

　　“一個更為富裕的東南亞才能成為中國企業(yè)新的大市場。將區(qū)域總部設在泰國，輻射東南亞，成為越來越多浙商的選擇?！碧┲辛_勇工業(yè)園總裁趙斌，近期的日程被安排得密密麻麻，最近兩個月，他一天最多要接待10家來考察的企業(yè)。

　　由浙企華立集團投資的羅勇工業(yè)園，因其十余年的口碑，已是浙商在泰國的第二個家。入駐羅勇的220家企業(yè)中，三分之一是浙企。穿梭不停的卡車，壯觀的摩托車“上班族”，夾雜其中的商務車，整個羅勇彌漫著“大干一場”的氣氛，這其中就有寧波奧克斯泰國工廠。

　　“我們在加速泰國本土化發(fā)展?！眾W克斯泰國制造基地相關負責人說。2018年，奧克斯到泰國拿地投資，投產之時恰逢疫情暴發(fā)，一晃就是三年?！白畛跷覀?yōu)榱艘?guī)避關稅被動走出國門，如今泰國作為新的戰(zhàn)略支點，輻射整個東盟市場?！痹撠撠熑送嘎?，目前公司正向泰國基地配置資源，包括泰國基地的擴產能計劃和本地化安裝團隊的擴充，“到今年7月，泰國工廠的人數(shù)要翻一番?！?/p>

　　不止奧克斯。羅勇工業(yè)園內，有三分之一是龍頭企業(yè)，中策橡膠、銀都餐飲設備都想在東南亞大展拳腳，來泰國落腳設廠的理由頗為相似——尋求更低的勞動力成本，或者規(guī)避貿易壁壘。但在今年，大家有了共同的目標，深耕本土，輻射東盟，這是一個新支點，也是一個新起點。

　　全球遭遇逆風逆流，中國制造面臨史無前例的巨大挑戰(zhàn)。對身處其間的浙江制造企業(yè)來說，海外布局并不意味著絕對安全。歐美市場仍要大力開拓，但不確定性是肉眼可見的，相較之下，家門口的東盟市場，有著可觀的潛力，有望成為全新的增長點。

　　“今年我們在研發(fā)適合東南亞市場的產品，預計年底能上市?！便y都餐飲泰國阿托薩工廠負責人陳建明稱，目前銀都正在調整泰國的銷售戰(zhàn)略，“東南亞市場對泰國產地很認可，以泰國為支點，我們打開東盟市場更容易?！?/p>

　　帶著一群“泰哥泰妹”，中策橡膠泰國公司總經(jīng)理陳華把東南亞市場銷售比例從5%拉升到了20%。泰國水果運輸車多，中策專門開發(fā)了新品輪胎，還因此填補了細分領域里載重皮卡的空白。

　　9年前，中策為了應對美國反傾銷而落戶泰國。但現(xiàn)在，陳華告訴記者：“在全球產業(yè)鏈供應鏈重構的巨大機遇面前，有實力、有競爭力的企業(yè)會想得更長遠一點，在已有海外基地的基礎上，進一步提升自己在全球配置資源的能力?！?/p>

　　距離羅勇工業(yè)園2個小時車程，是北柳府的正泰新能科技有限公司泰國基地。在泰國人的春節(jié)——宋干節(jié)前夕，正泰正在繁忙擴產中，預計今年泰國基地的產能將提升100%以上?！捌髽I(yè)的藤蔓延伸出去，把國外的優(yōu)秀資源嫁接回來，反哺國內產業(yè)高質量發(fā)展?！闭┬履芟嚓P負責人說。

　　藤蔓在新的土壤落地生根后，還會結出新的小地瓜，即區(qū)域中心。這一點，在我們采訪中不斷被驗證。離開時，陳建明告訴我們，羅勇園區(qū)開始出現(xiàn)了“搶地”“搶人”，寧波、溫州和金華的企業(yè)拿地建廠的熱情尤其高。我們向趙斌求證，他笑著說，羅勇在疫情三年一直沒停步，園區(qū)一期的確不夠用了，但是二期去年底已經(jīng)達到了招商要求，仿佛就為今年特意準備一般。

　　互惠互利 融為一體

　　給世界帶來中國機遇

　　唯以心相交，方成其久遠。走出去的浙企，深諳這個道理。

　　陳華在中策廠房外，建造了一條數(shù)公里長的綠色長廊。恣意的陽光下，茂盛的爬藤植物長滿了廊架，長廊里有類似杭州“小紅車”的共享單車，還有奶茶店、咖啡店。

　　“開始只有一小段，后來我們發(fā)現(xiàn)員工都很喜歡到長廊休息，所以不斷延伸，就有了現(xiàn)在的綠色長廊?！睉{借著尊重與關愛，陳華成為當?shù)仄髽I(yè)敬重的“大姐”，在泰國9年，她策劃過集體婚禮，在深深了解泰國人的想法和做事風格的基礎上，她能輕松解決工人上班偷懶、遲到、曠工等情況，而她身邊的泰國人，也對中國人的思維方式和做事風格有了一定了解和適應。

　　每年1月1日，中策會奏中國國歌、升中國國旗，然后再奏泰國國歌、升泰國國旗?！澳憧矗旧衔覀儓@區(qū)內的中國企業(yè)，也都會在門口放泰國四面佛，這是尊重員工的信仰?！敝胁咛﹪?000名員工中，92%是泰國人。

　　如今，中國企業(yè)集聚的泰國羅勇府，已成為泰國收入最高的區(qū)域。作為羅勇工業(yè)園規(guī)模最大的企業(yè)之一，中策鼓勵泰國員工參加在職教育，對取得學歷學位證書的員工給予一定補貼。同時，每年定期輸送泰國籍班組長到杭州培訓，學習中國先進制造技能，也學習中國文化。

　　在赤道陽光的直射下，在印尼的樓東平身著Batik，和印尼員工打成一片。他告訴記者，為了讓印尼員工了解中國、體驗中國速度，公司決定在今年雅萬高鐵開通后，組織印尼員工分批次前往乘坐。這個令人興奮的決定，在公司印尼員工當中傳遍了。

　　印尼員工逢年過節(jié)、結婚生子，常會邀請中國同事參加?！爸袊汗?jié)吃什么?”“怎么做印尼炒飯?”“種辣椒有什么好辦法?”……一次次飯后閑談、歡聲笑語中，中國員工和印尼員工成了交心的好友。

　　已經(jīng)成為印尼電表市場“一哥”的海興電力，則流傳著一句玩笑話：鐵打的本地員工，流水的中國員工。原來，公司的管理層中，十年以上工齡的本地員工占到一半以上，他們收入在五六千元到一萬元不等，在當?shù)厮愫懿诲e的收入。在公司的休息區(qū)，記者還看到了專為本地員工準備的休息區(qū)?！爸挥泻捅镜貑T工融為一體，讓他們日子過好了，我們才能長久發(fā)展下去?！惫緛喼迏^(qū)負責人李國華說。

　　為投資所在地提供就業(yè)崗位，為當?shù)貑T工提供體面的工作和穩(wěn)定的收入，已經(jīng)成為浙企深耕本地的共識。從提供就業(yè)，到通過技能培訓為當?shù)嘏囵B(yǎng)成熟的產業(yè)工人，再為當?shù)亟?jīng)濟作出貢獻并最終惠及當?shù)厝恕?/p>

　　王源不曾忘記，他所跟進的振石的第一個項目，落戶在印尼格貝島。這個只有2000戶左右居民的島嶼，居民從前多以捕魚為生，隨著振石的到來，他們紛紛進入振石的鎳鐵廠工作?！罢袷癁樗麄冃蘼罚鉀Q用電、飲水等基本所需，我們眼見當?shù)鼐用竦纳畹玫搅撕艽蟾纳?。特別令人欣慰的是，當?shù)刂耙荒瓿霾涣巳齻€大學生，隨著經(jīng)濟改善，之后一年出了幾十個大學生。”他說。

　　“你的源泉來自梭羅，萬重山送你一路前往，滾滾的波濤流向遠方，一直流入海洋?！辈稍L途中，印尼民歌《美麗的梭羅河》回蕩。但愿浙企也像美麗的梭羅河，越過山巒，奔流向海。

　　我眼中的“地瓜經(jīng)濟”

　　今年是我到泰國的第9年。前不久，我剛當選為泰國中國企業(yè)總商會理事會主席，我要為“娘家人”提供更多服務。

　　許多浙商到羅勇來，都會先來找我聊聊，我基本毫無保留。在羅勇，我們在園區(qū)里已經(jīng)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產業(yè)鏈群，配套企業(yè)已經(jīng)有十幾家。

　　扎根泰國發(fā)展壯大，我一直在想，中策做對了什么?

　　一是企業(yè)要做好準備再“走出去”。中策決定在泰國投資建廠之前，從多個方面進行了調查研究和可行性分析，并進行了大量前期準備工作，從企業(yè)發(fā)展戰(zhàn)略規(guī)劃到產品定位再到人才選拔培養(yǎng)儲備等，進行了多次論證分析。

　　二是企業(yè)“走出去”，利潤是硬道理。中策落戶泰國，首先看中泰國作為全球最大的橡膠生產國的原材料和勞動力優(yōu)勢，同時能以泰國為中心輻射整個東南亞市場。為贏得市場，我們還針對泰國本地進行了多個新產品的開發(fā)。活下來，并且活得好，這是海外公司的終極使命。

　　三是“以心換心”與當?shù)鼐用翊蚪坏馈Ｒ咔槿?，很多泰國民眾生活拮?jù)，我們組織愛心捐贈，連續(xù)20天向泰國芭堤雅的貧困市民發(fā)放500份愛心盒飯和飲用水。我們還與附近學校聯(lián)動，組織當?shù)卮迕襁M行漢語培訓，幫助村民就近就業(yè)。漸漸地，在他們心中，中策成為了真正的“自己人”。(中策橡膠泰國公司總經(jīng)理 陳華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