琉璃近照。（采訪對象供圖）

臺傳媒記者顏 彤

11月29日早晨，抖音號“司夢閣漢服體驗館”開播了。畫面中，女孩身著一襲鸞鳳紋織金紗交領(lǐng)短襖，典雅妝面下的笑容燦爛明媚。

“衣袂飄飄，裙裾飛揚”，許多人心中都有一個古裝夢，臺州女孩琉璃（化名）也不例外。

兩歲零八個月時，琉璃失明了。命運無情地剝奪了她的雙眼，卻無法限制她的思維，從小，琉璃就是個愛做夢的孩子。

8歲時，琉璃聽著媽媽收集的磁帶，在腦中勾勒出一個個光怪陸離的世界；18歲時，她想要穿上漢服，為自己辦一場及笄禮；28歲時，她如愿以償，擁有了一家屬于自己的漢服體驗館。

看不見又如何？盲人也能欣賞與追求美。穿上古樸的漢服，給高高盤起的發(fā)髻佩戴上玲瓏小巧的銀簪，這便是琉璃眼中自己最好的模樣。

“你看過《甄嬛傳》嗎？”

發(fā)現(xiàn)琉璃失明時，媽媽李小花只覺得“天塌了”。

“不過是看不見罷了?！币獜姷乃芸毂阏褡髌饋怼?/p>

隔三差五，李小花就會到新華書店搜羅書籍的錄音磁帶，只要是市面上有的，都會帶回去給女兒聽。

2011年，浙江籍作家“流瀲紫”的《后宮·甄嬛傳》翻拍劇上映，隨即火遍大江南北。那一年，15歲少女琉璃聽著小說磁帶，想象著倚梅園中皇上與甄嬛的初遇。

“書中有許多關(guān)于服飾、器物的描寫，寫得實在太美了?！绷鹆ⅰ墩鐙謧鳌芬暈樽约旱膯⒚蓜?，雖然看不見，但她就這樣毅然決然地掉進了“漢服坑”。

2014年，還有幾天就滿18歲的琉璃做了個大膽的決定——為自己辦一場及笄禮。及笄禮，就是古代漢族女子的成人禮。

滿腔熱忱的她將這個愿望告訴家人，卻遭到了他們的不理解。十年前，漢服還不流行，甚至穿漢服的人是大家眼中的“另類”，更別提辦一場及笄禮了。

備受打擊的琉璃并未就此放棄?！瓣枤v生日已經(jīng)過了，但是農(nóng)歷生日還沒到。”經(jīng)過多番打聽，她了解到當?shù)匾患页梢碌暧袧h服出售，當機立斷，只身一人沖了過去，成功拿下一套樣衣。

“農(nóng)歷生日那天，我就穿了那套漢服去學校?！币宦飞希鹆Э梢愿惺艿饺藗冊谒澈蟾`竊私語，“但那又怎樣呢？”

語畢，琉璃把頭扭向媽媽李小花的方向，拍拍她的肩，笑道：“如果我結(jié)婚了，一定要把及笄禮補上?！崩钚』ò櫭?，“都結(jié)婚了還辦成人禮啊……”

“獨立是人生的必修課”

小時候，總會有小朋友跑到琉璃跟前，使勁揮舞他們的小手：“大家都說盲人看不見東西，你真的看不見嗎？”

“是的，我看不見。”她總會在心里暗暗回復(fù)。但家人告訴她，“你和其他孩子沒有什么不一樣?！?/p>

2014年，李小花帶著琉璃出國，在洛杉磯開了一家貿(mào)易公司。4年后，她把剛剛高中畢業(yè)的琉璃“丟”到了舊金山一所特殊教育學校。

在將近一年的時間里，琉璃獨自待在舊金山，學習各種各樣的生活技能?！皬拇驋咝l(wèi)生、洗碗做飯，到租房理財、訂機票酒店，他們什么都教?！本拖窦胰私虒?dǎo)的那樣，她要獨立。

李小花至今記得，當她第一次拿到女兒親手包的粽子時，心中那份無與倫比的喜悅與自豪?，F(xiàn)在只要出門，琉璃就會負責預(yù)訂全家人的機票酒店、準備出行攻略，甚至是拍照，家中缺東少西了，也基本由她來采購。

在美國，琉璃并沒有忘記對漢服的熱愛。念高中時，她加入了南加州漢服協(xié)會，“終于找到了組織”。

協(xié)會經(jīng)常舉辦活動——制作首飾、剪紙、刻印章——琉璃看不見，總會慢別人一拍，但沒關(guān)系，“有些我做不到，但也可以去湊熱鬧嘛；課上學不會的，就回家繼續(xù)摸索；當?shù)刭I不到成品材料，就從國內(nèi)郵寄?！焙髞?，她還加入了“簪娘”群，每天“潛伏”其中，偷師學藝。

“你會發(fā)現(xiàn)一件普遍發(fā)生的‘趣事’：大家出國后，反而更需要、更想要了解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?！绷鹆дJ為，這是一種民族認同感與自豪感的體現(xiàn)?！按┥蠞h服，我就覺得自己應(yīng)該成為更好的人。”她希望有朝一日，在大家的努力下，更多人可以了解漢服真正的美及其背后的文化。

“誰說盲人不能欣賞美”

凌晨兩點，琉璃剛剛忙完手頭的活兒。桌上，由散珠、銅絲等組成的發(fā)簪手作材料包堆成了一座小山。這些是琉璃為她的徒弟們準備的，第二天，它們將被送往全國各地。

琉璃有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，與人交談時，這雙眼睛總會彎成月牙狀。她有許多朋友，來自天南地北，大家都很喜歡她。但她的許多朋友都不知道，她是全盲，因為她的回復(fù)總是那么迅速，她的巧手總能制作出那么多精致的首飾。

“很多人會問我，怎么知道這個東西美不美?！绷鹆匠鍪?，用指尖摩挲一副耳環(huán)，笑道，“一摸便知。”失去了視力，手、耳朵、鼻子，成了她的另一雙眼睛。

今年5月1日，司夢閣漢服體驗館在葭沚老街正式開業(yè)。大到格局裝修、布局陳設(shè)，小到漢服種類、首飾擺件，琉璃都親力親為。

體驗館中約有近百套漢服，其中有五六十套是她的私藏，從幾百元到上萬元不等?！拔沂恰季颗伞苤v究衣服的形制?！痹隗w驗館的一角，整齊擺放著琉璃自制的珠釵、發(fā)簪、步搖等飾品，總會吸引不少顧客的眼球。

“雖然我看不見，但這并不影響我欣賞美?！笔聦嵣希瑥幕貒?，琉璃就穿梭在各個網(wǎng)絡(luò)平臺與社群中，與全國各地的盲人交流?！拔乙恢痹趯ふ页送颇靡酝?，盲人的更多可能性。我想要突破那些條條框框，告訴大家，只要努力，一切皆有可能?！?/p>

在這個過程中，琉璃發(fā)現(xiàn)有許多盲人和她一樣，都對手作充滿興趣，卻苦于視力缺陷，無法展開學習。“看不見的人，學這些格外難。普通人教的時候，總會忍不住上手幫忙，最后大家還是學不會。但我是盲人，我能教他們呀！”

如何識別材料，怎么用鉗子把金屬絲夾成一個圈，制作一個耳墜要分幾步走……在琉璃的小課堂上，她總會事無巨細地講解所有過程，因為大家看不見，所以言語就要更具畫面感。一開始是五六個人跟著學，如今，琉璃已經(jīng)擁有了46個徒弟。

今年，琉璃28歲，依然是一個愛做夢的女孩。

漢服體驗館只是她實現(xiàn)夢想的第一步，未來，她要把二樓打造成一個文化沙龍空間，讓更多志同道合的人能在這里學習交流。

“大家穿上漢服，在老師的帶領(lǐng)下，一起焚香品茗做手工，不就像個古代學堂嗎？”琉璃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