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泰順廊橋溪東橋。

浙江日報訊 曾幾何時,一部《廊橋遺夢》大片的熱播,掀起了一股“廊橋熱”——隱逸在泰順山區(qū)的廊橋名聲鵲起,被千萬人探尋。如今,在泰順,一系列的修繕、保護和民間造橋行動,讓沉寂千年的廊橋又有了新的傳承。
邂逅
煙雨蒙蒙時節(jié),筆者有幸在“中國廊橋之鄉(xiāng)”的泰順縣圓了廊橋夢。廊橋如虹,高懸溪澗,與青山、碧水相互輝映,曾經的陌生,立刻化為莞爾一笑。
在泰順眾多的廊橋中,最為世人推崇的莫過于橫跨東溪和北溪上的“世界獨一無二泗溪姐妹橋”——溪東橋和北澗橋,它們分別建于明隆慶四年(1570年)和清康熙十三年(1675年)。
周邊的鄉(xiāng)親告訴我們,關于姐妹橋之稱的由來有三:一是兩橋由同門師徒所建,姐橋當年祖父建,妹橋其后代子孫建,橋梁風格好像姐妹二人同一母親所生;二是兩橋外表形象和內部結構都非常相似,好像兩姐妹的長相與性格都很相像;三是她倆相距不到2公里,好像兩姐妹同居住在一個地方。
位于東溪上游的溪東橋已有四五百年歷史了,是迄今浙南發(fā)現(xiàn)最早有確切記載始建年代的編梁木拱廊橋。橋屋構架簡樸,出檐深遠。橋身兩頭翼角飛挑,猶如巨龍般飛向對岸云霧繚繞、層層疊翠的峭壁,又在巨石前戛然而止,壯觀的氣勢讓人忍不住從心底發(fā)出一聲驚嘆。
踏著被歲月打磨得十分光滑的石階走入有木廊遮風擋雨的甬道,登上樓閣極目四望,清風送爽,橋下流水潺潺,羅坊青山碧水盡收眼前,心曠神怡。溪水、石階、古樹和木廊橋,古色古香聚集到一處,再加上青山綠水相互交映,儼然就是一幅古意盎然的宋畫。
而北澗橋紅色漆木的橋身,還有宮殿式重檐的設計,猶如一位嬌麗無比的新娘,被譽為“世上最美麗的廊橋”。橋長50多米,寬有5米之多,高有11米多,橋屋20間,形似架在河上的一座長條型屋子,氣勢如虹,有詩家形象地留下了“長虹飲澗,新月出云”的贊譽佳句。
更令人驚奇的是東首橋頭襯托著兩棵古樹,其中一株樟樹已有上千年的樹齡,至今還是葉茂參天,此樟樹泥底下同生一根,出土面分成兩杈,上杈7.7米,下杈5.5米;另一棵為烏桕樹,雖說烏桕樹到處都有,但長得這么高大的極為罕見。她們幾百年來形影不離,猶如一把巨傘,把廊橋掩遮了大半,綠樹紅橋,輝映成景。粗大的樹根緊緊抱在橋臺的巖石上,洶涌的洪水也沖不垮廊橋,實乃名副其實的“守橋衛(wèi)士”。
從古樟樹下往上,就是當年橋頭的街市。如今這里還保留著幾間古民房,店堂式的造型結構,往昔為人們購買日常用品提供了諸多便利,如今山貨洋貨都在此交易,引得眾多游客駐足。東西兩邊入口處,各有幾方石碑,大都記載著歷次重修廊橋的功德,最近的一次是在1986年。
雖非旅游旺季,橋上也不冷清。10多位來自上海的老年游客,聚在一起合影留念,手撫過廊間椽木之隙、目光流轉于神龕與斑駁的壁畫之際,不時發(fā)出嘖嘖贊嘆聲。橋頭店鋪下,老人們閑坐聊天,幾位婦女一邊做針線活,一邊領著孩子玩耍。許多過橋人,偶爾坐在廊靠椅上小憩、暢談。細雨蒙蒙中,閑閑地倚靠著廊柱望橋外的景致,更有一種朦朧之美。
走下北澗橋,跨上另一座造型特殊的橋。遠看好似一個石頭樁子浮出水面,卻是一座可以過河的橋,原來這就是全亞洲最長的“琴橋”——仕水石丁步。
當地人為“琴橋”作了一首打油詩:“遠看一條線,近看像拉鏈。細看是琴鍵,好像樓梯浮水面。”倒也貼切。別看這座“琴橋”看似簡單,卻也有200年歷史了。石碇共有223步,每步由兩塊平整條石塊砌成,平行分高、低兩級,可供二人交會而過。每塊石碇相隔0.6米,剛好是一個成年人步跨的長度,因此這條“琴橋”加起來的總長度有130米。至于為什么會建造這樣造型特殊的橋,聽說因為河水寬闊,水量太大,不太適宜建造跨河廊橋,因此古人因地制宜,將一個個石樁釘在水面下,成為這種特殊的碇步橋。
庇護
作為人類的遺產,這些分布在青山碧溪間,已被解開神秘面紗的廊橋,依舊保持著優(yōu)美的線條、迷人的風韻,但也更像一位老者,在經歷風雨滄桑后,顯得氣質大度、從容悠閑。青山綠水、廊橋古意,還有周邊那年代久遠的古廟古道,勾勒出渾然天成的美景。
而一橋飛架兩岸,竟然是不用鉚釘連合,只需相同規(guī)格的桿件,互相撐壓搭接而成,實在讓人驚嘆。雖然開始站在廊橋上會覺得有些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,但實際上利用受壓產生的摩擦力,使得構件之間越壓越緊,整座廊橋也堅固異常。最讓人驚嘆的是先人巧奪天工的建橋技藝,最讓人感動的是后人對歷史文物的保護和愛惜。
“老百姓都覺得廊橋是祖宗留下的東西,應該好好保護。”泰順縣文廣新局局長雷國金告訴我們,“87歲的離休教師、泗溪鎮(zhèn)居民周萬鞏,是一位不能不提的廊橋鐵桿粉絲。”
上世紀90年代中期以后,不斷有專家學者到泗溪姐妹橋考察。周萬鞏就跟著他們,聽他們詳細介紹廊橋的建筑學美學價值。慢慢地,他就迷上了廊橋,并且開始研究廊橋和廊橋文化。隨著廊橋研究的深入,他很想將研究成果與人分享。于是,周萬鞏就開始做起了廊橋的業(yè)余宣傳員,給游客講解廊橋的構造以及廊橋的歷史、軼事。
數年間,周萬鞏到處搜集有關泰順廊橋的資料和圖片,最終于2003年5月,在北澗橋旁租了一間房屋辦起了義務的“廊橋文化展覽廳”,每逢游客到他的展覽廳內,他都詳細為他們介紹泰順廊橋的有關知識。從那以后,他就扎根北澗橋畔,一直擔任廊橋文化義務講解員至今。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,這個業(yè)余宣傳員一做就是8年。如今,周萬鞏每個月還因為這個展覽廳而自費支出近千元費用。
泰順人民對于廊橋文化表現(xiàn)出的那種由衷的熱愛讓人心生感慨。這些古廊橋飛架在歲月流水之上,接通了古代與現(xiàn)代,接通了生老病死,抑或在潛意識里,這就是古廊橋最吸引游客的地方。
隨著泰順廊橋旅游的升溫,文物部門對廊橋保護也日益重視。據雷國金介紹,早在2008年,文物部門就給泰順境內15座國家級重點文物保護的廊橋分別配備了文保員,負責日常的廊橋維護、游客人數控制、防火等。林上照和陳志剛就是“泗溪姐妹橋”文化保護站的文保員,兩個人長期在那里工作,泗溪周邊的廊橋都歸他們管理。他們需要每天巡查、定期維修、撒藥等,因為木制結構的廊橋很容易招白蟻,臺風過后的山洪、防震等問題都需要時時關注。
與廊橋文物本身保護相關的是對木拱廊橋營造技藝的保護。雷局長介紹,泰順即將啟動中國廊橋博物園建設項目,目前博物園暫定選址于泰順縣城郊區(qū),占地1000多畝。被命名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的董直機,將帶著徒弟進園建橋,既能夠確保新建木拱廊橋的營造技藝,又能夠為傳承廊橋營造技藝提供實踐機會。
87歲的董直機是唯一健在的能建造木拱廊橋的民間匠人,他如今有個小小的技藝展室,不足10平方米。從外面不仔細看,會以為那是個路邊賣雜貨的小門面。兩層的擋板,上一層可拆卸,屋頂有橫牌,上有兩行字:“國家級非物質文化保護項目泰順編梁木拱橋紀念室”。紀念室左側豎排還有一行字:廊橋模型出售。
發(fā)現(xiàn)掌握木拱橋傳統(tǒng)營造技藝的工匠之后,泰順縣文化部門多次組織有關人員討論和制定搶救性保護方案??紤]到董直機師傅年齡偏大、建橋手藝后繼無人等情況,縣文化部門決定通過建造新廊橋的方式,鼓勵董師傅收徒授藝,把這瀕臨失傳的手藝傳承下去。
雷局長說,“董師傅現(xiàn)在年紀大了,也造不動了。所以新廊橋的建造工作將由董師傅指揮,其他木匠徒弟操作來完成。”木匠的建造工藝按照嚴格的程序,通過師傅對學徒的口傳心授或是作為家族手藝而代代相傳。這些家族在木拱橋的修造、維護和保護方面發(fā)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。
通過建橋,董直機收了5名徒弟,把建橋手藝傳給了他們。此外,泰順年輕木匠曾家快憑著自己的聰明才智,也掌握了木拱橋的營造技藝。泰順掌握編梁木拱橋營造技藝的工匠由原來的1人增至7人。這個本已處于瀕危邊緣的非遺項目,通過建橋、藝人收徒授藝、保護和傳承,出現(xiàn)了轉折。
傳承
泰順廊橋因其結構與北宋張擇端所畫的《清明上河圖》中的虹橋極為相似,以梁木穿插別壓形成拱橋,形似彩虹,由此,橋梁專家們確認北宋盛行的虹橋技術并未失傳??胺Q世界橋梁史上木結構橋梁的杰出典范的泰順木拱廊橋,也就有了“橋梁活化石”之譽。
在如今尚有造橋藝人及再傳弟子行世的泰順,其造橋技藝被聯(lián)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“人類急需要保護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”。泰順人民正不遺余力地關注傳承本土文化,以廊橋為核心,以廊橋為媒介,圍繞在“廊橋”周圍,不斷進行對本土物質文化遺產與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發(fā)現(xiàn)、整理、研究和保護。
作為文物本身,廊橋有著它科學、歷史、文化三個方面的價值體現(xiàn)。但其背后又蘊含著包括營造技藝、形制特色、歷史背景、民俗內涵等非物質文化層面的東西,構成了“廊橋文化”的內涵和底蘊。技藝的傳承離不開廊橋文化的活態(tài)傳承。“我們也在不斷嘗試將廊橋文化融入影視劇作品,比如以廊橋為背景的電影《情緣廊橋》今年可以制作完畢。”雷國金說。
圍繞古廊橋還有一些由民眾參與的民俗活動,如每座廊橋中間都有神龕,每個節(jié)日或者初一、十五都有祭祀活動。在古代,泰順每座廊橋的香火都非常旺,那是善男信女們的精神寄托,折射出鄉(xiāng)民們祈盼美好的心理,代表著一種鄉(xiāng)土感情。如果是建在村口的廊橋,又往往會成為當地百姓交流、聚會的中心,甚至還形成一定規(guī)模的集市……在泰順民間,這些至今還都在傳承。廊橋的特殊建筑及當地鄉(xiāng)民古樸的民風民俗等,形成了獨特的廊橋文化。
如果不是因為有廊橋,泰順可能至今還是一個不為人知的深山村野,一道道廊橋風景遺落山林,靜靜守候著歲月的時光。如今,因為“廊橋”這個浪漫的名字,泰順已被世界所熟悉。
風雨廊橋,幾多夢想。勤勞的先民們智慧非凡建造了它,人民群眾懷著深厚的感情保護著它,廊橋方得以一代一代地完好傳承下來。多少令人神往的故事,已無從考證,多少美麗的傳說如山中霧靄般漸漸散去,唯有一座座廊橋還執(zhí)著地佇留在原地,信守著往日的諾言,世世代代承載著風雨挺立如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