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些日，楊世雄微信張爾賓想要一幅畫作紀念，張爾賓說既然開口了就得送一幅。在上海收到畫的楊世雄非常高興，裝裱后傳來照片表示感謝。楊世雄是胡小石先生的外孫，此次從美國抵寧是專程向南京大學圖書館捐贈文獻的，內(nèi)容包括胡小石書《雜題〈滇繹〉》詩卷、胡小石藏《西狹頌》舊拓本、胡翔冬書冊頁、胡適贈胡令德照片及書信等，十分珍貴?！兜崂[》是近代關于云南歷史和掌故的名著，胡小石因雜詩最初題寫在這部書上，故名，其創(chuàng)作年代應在1942年中央大學抗戰(zhàn)西遷時期。與此同時，楊世雄還帶回一份“六華春菜單”，孰料傳為佳話。
胡小石外孫楊世雄先生向南京大學圖書館捐贈珍貴文獻/蘇南攝影
今年3月28日，南京大學文學院原黨委書記劉重喜副教授傳我一份“六華春菜單”，菜單圖文并茂，隸書12款菜品，告知說是“張爾賓先生畫”，還截圖楊世雄的聊天紀錄：“小時候在南京，外公去飯館經(jīng)常帶上我，六華春、復興印象比較深。70年代大舅回國時帶來一張六華春菜單，保存至今?！薄巴夤奔春∈按缶恕敝负∈L子胡令德。群聊中人見菜單有道“燉雞孚”，都在揣摩其做法種種，且鼓噪待楊世雄來寧再聚六華春，氣氛頗熱烈。
金陵山水畫家張爾賓到訪谷陽十九樓工作室/蘇南攝影
事情真有這么巧，劉重喜與我微信往來時，張爾賓恰恰就坐在我的工作室里吃茶。張爾賓是金陵山水畫家，現(xiàn)為國家一級美術師，江蘇省文史研究館館員，新近出版有人民美術出版社的“大紅袍”《中國近現(xiàn)代名家畫集——張爾賓》、《故宮博物院藏品大系張爾賓山水畫作品精選》等?？戳瞬藛蔚膱D片他奇怪是從哪里找來的?并肯定地說：“菜單是我設計印制的，畫了魚蝦封面和松竹梅底圖，菜肴也是我抄寫的。六華春菜單五個字是我到蕭嫻老家中，請先生題的?！被貞浲滤f，這是份高級菜單，是胡長齡特意交辦為胡小石家宴定制的，上世紀六十年代的事，具體日子已記不清了。看菜單上的畫，張爾賓之為藝天賦可謂嶄露頭角。胡長齡是京蘇大菜一代宗師，有“金陵廚王”之美譽。那時張爾賓二十來歲，從商業(yè)學校畢業(yè)工作不久，胡長齡見其能寫會畫便調(diào)進六華春，安排在二樓負責收款和飯店美工工作，“胡長齡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位伯樂?！彼f。
1961年第8期《雨花》雜志封面胡小石題詞/張爾賓剪報
六華春在南京城里屬大名頭，創(chuàng)立于1906年清光緒年間，位列“金陵菜館八大家”之首，來這里上二樓吃飯的大多是“有身份”的人。在這里張爾賓多次見過胡小石、傅抱石與傅小石，還有陳中凡、吳白陶、陳瘦竹等南大教授也是常客。有一天他見胡小石上二樓吃飯便告知，“傅抱石先生昨日來過?！焙∈h首微笑：“傅公來過啦?！?960年，江蘇省書法印章研究會成立，胡小石任會長，傅抱石任副會長，書畫雙璧，氣息相投，可見一斑。張爾賓那時年輕，曾寫信向傅抱石拜師求學，傅小石受命回信云云，自此張爾賓與傅家結(jié)緣且過從甚密。時光荏苒，某年張爾賓畫了一批革命圣地山水畫，有延安、韶山、井岡山等，還畫了丈二匹的南京長江大橋，畫成便懸掛于六華春店堂四壁供人觀賞，“這算是我第一次辦的個人畫展，那年頭不能署個人姓名，所以無款?！睆垹栙e說，六華春對于他的從藝之路真正算得上是風水寶地。
南大圖書館館長黃賢金教授向楊世雄先生頒發(fā)收藏證書/蘇南攝影
4月24日上午，“楊世雄先生捐贈珍貴文獻儀式”在南大杜廈圖書館舉行。與會嘉賓有楊世雄夫婦及其親友，南大古典文獻研究所所長、文學院教授程章燦，人文社會科學高級研究院院長、文學院教授徐興無，圖書館館長、地理與海洋科學學院教授黃賢金，文學院原黨委書記、副教授劉重喜，文學院副院長、教授童嶺等，捐贈儀式由南大圖書館史梅副館長主持。中午儀式結(jié)束，一行安排到熙南里的六華春用餐，并特意請來“菜單唯一當事人”張爾賓相聚，接續(xù)前緣。楊世雄將那份從美國帶回、幾十年前的“菜單”交與張爾賓，請轉(zhuǎn)六華春收藏以為美事。
張爾賓與楊世雄在熙南里六華春飯店相聚/蘇南攝影
席間，張爾賓帶來一份胡小石題詞的剪報請楊世雄辨識出處，當讀到上句“今日喜看書與印，”楊世雄即答“雙花灼灼各爭光?！辈⒄f明，這幅題詞刊登在1961年第8期《雨花》雜志的封面上。談及六華春張爾賓介紹說，現(xiàn)在的店招用了胡小石的字，是他與南京博物院的張蔚星兩人翻檢、集字、落款、調(diào)整而成的。還有楊世雄提到三山街的飯館邵復興，店招也是胡小石題寫的。邵復興起于上世紀四十年代，是健康路上江蘇酒家的前身，也算得上南京飲食業(yè)的“老字號”了。
張爾賓與南京大學文學院徐興無教授相談甚歡/蘇南攝影
凡事皆有因果，胡小石再傳弟子、南大文學院徐興無教授靈光閃現(xiàn)，也要設計一份“新六華春菜單”助興。張爾賓讓六華春提前幾日出了菜單，徐興無閉門作業(yè)，繪畫書寫，趕在聚餐時用上了新菜單。眾人看后齊聲叫好，可謂時光流轉(zhuǎn)，薪火相傳。新菜單較之老菜單內(nèi)容豐富了許多，有冷菜八味，熱菜十二道，其中清燉雞孚、金陵燉生敲尚存舊時遺風，余雖新款亦件件精彩。此間，六華春總經(jīng)理明亮精心安排，行政總廚代宏偉前來致意，依次介紹了各款菜肴。新菜單更為光亮處在題跋，抄錄如下：“胡小石先生曾設家宴于六華春，蕭嫻、張爾賓諸先生為制菜單書畫佳肴獨步一時。今先生之外孫楊世雄先生捐贈珍藏菜單予六華春，并宴集蜩廬南雍師友追思先生之風流遺韻，緬懷先生之道德文章。是為記?！彬鑿]為胡小石故居，徐興無治印“蜩廬雅集”表達了南大師友之深情厚意，當為“新吟接遠響?！?/p>
蜩廬雅集一眾南大師友在六華春庭院合影留念/蘇南攝影
記得當日從南大仙林校區(qū)馳往六華春途中，史梅在車上說了一句，這么件雅事應該有人寫文章記錄的，我聽了沒敢搭腔。一個多月過去了，劉重喜回憶“菜有說道，酒也有說道?！毕胙偶翘?，他特意提了兩瓶“楊林肥酒”上桌，說是胡小石《雜題〈滇繹〉》詩中之酒，產(chǎn)地云南嵩明縣楊林鎮(zhèn)，中華老字號，公元1880年傳世至今。“翩翩下鳧鹥，花落楊林海。驅(qū)車荒驛前，肥酒猶可買?！焙∈娧浴熬啤碑嬅嫔鷦樱兄鴺O大的想象空間令人垂涎。近日，張爾賓告知六華春所屬南京古南都集團副總經(jīng)理、南京餐飲商會執(zhí)行會長張志軍對捐贈菜單一事贊譽有加，說楊世雄先生雅量高義，豐富了六華春史料，為發(fā)揚光大南京著名老字號助力，為研究南京飲食文化蓄能，深表謝意，銘記于心并出具接收證明。對于此次六華春菜單與蜩廬雅集之事，張爾賓感喟且笑道：“想青春少年，白馬過隙，今日已然八十老者了。往事不可追，唯友情長存?！?/p>
張爾賓設計繪畫書寫六華春菜單之一
張爾賓設計繪畫書寫六華春菜單之二
徐興無設計繪畫書寫六華春菜單之一
徐興無設計繪畫書寫六華春菜單之二并跋
楊世雄先生捐贈珍貴文獻儀式議程簽名本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