亞明先生1976年作畫于墨香居
亞明(1924—2002)，原姓葉，名家炳，號敬植。齋號墨香居、沙硯居、悟園、覺齋、近水山莊等。祖籍江蘇蘇州，生于安徽合肥。歷任中國美術(shù)家協(xié)會常務(wù)理事、中國美協(xié)江蘇分會主席、江蘇省國畫院副院長、南京大學(xué)兼職教授等。合肥建有亞明藝術(shù)館、蘇州東山建有亞明壁畫藝術(shù)館、南京建有亞明紀(jì)念館。
1984年，筆者在沙硯居觀賞亞明先生作畫
繪畫作品是畫家精神與技法的載體，而題畫記則是畫家思想與觀點的袒露。研讀中國畫，特別是中國文人畫，必然要閱讀畫中題記，領(lǐng)會其中含義或題外之話，以便與作者在情感上取得共識與一致，進(jìn)而獲得精神上的收獲與溝通。
1986年，亞明先生作畫畢，向筆者誦讀題記內(nèi)容
在筆者所接觸的老畫家中，亞明先生可以稱得上是位喜于勤于并且擅于在畫上作題記的大師。先生為人豁達(dá)大度、睿智幽默，畫后必題，極少窮款。偶遇神來之筆，妙書得意之句，亞公題畢后便用其合肥官話朗聲誦讀，使?jié)M座賓客在開懷中共享其創(chuàng)作的快樂。
1992年，亞明先生與筆者對弈于太湖東洞庭山近水山莊
筆者甚愛看亞老作畫，但更喜觀其畫后題記。因為繪畫屬于造型藝術(shù)，見其落筆開頭，便大致能知老先生此刻想畫山水、花卉還是人物。而題記則屬于極富“懸念”的文學(xué)藝術(shù)，即便題了上句，你一時也猜不出他老人家接下來會如何啟承轉(zhuǎn)合?？炊嗔?，讀多了，漸覺其味，亦漸知其類，原來亞公作題畫記是有“套路”的。在先生百年誕辰之際，且以筆者藏品為例，與大家共研與賞析亞老的題畫記，對這位新金陵畫派之中的杰出領(lǐng)袖，不啻為一次深深地懷念與感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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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：蕭平題書《板橋造像》 下：亞明《板橋造像》
亞老題畫記最常見的系“詩文錄寫類”，通過經(jīng)典、凝練、膾炙人口的佳句來詮釋畫面，深化主題。人物畫《板橋造像》題曰：“咬定青山不放松，原根立在破崖中。千磨萬擊還堅勁，任爾東西南北風(fēng)。和生小弟寶之。亞明，丙寅仲夏，寫于南京悟園沙硯居?！鄙峡詈蟆皩氈倍?，筆者以為，這不僅僅是囑我以畫為寶，還要我以板橋“咬定青山”的精神為寶，無論收藏與撰稿，均須“堅勁”，“不放松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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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：蕭平題書《巫峽煙云》 下：亞明《巫峽云》
亞明《海歸圖》
其次為“即興敘述類”，著重闡述作品繪制的緣由與經(jīng)過。山水《巫峽云》題曰：“壬戌秋月，一日晨曦，南京鄰居和生小弟，來舍點題命余寫巫峽云，只得從命。亞明?！比宋铩逗w圖》題曰：“戊辰春，和生自南洋星洲歸，言海內(nèi)畫壇近事，興至，寫此圖。亞明于南京悟園沙硯居中?！?/p>
亞明《蘇子赤壁懷古詞意圖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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亞明《蘇子赤壁懷古詞意圖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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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：蕭平題書《殘荷聽雨何等蕭瑟何等灑落》 下：亞明《留得殘荷聽雨聲》
亞老題畫記，根據(jù)所作內(nèi)容，尺幅大小，畫時興致，酌情而書，因而詩文錄寫與即興敘述常綜合為之，或長或短，亦莊亦諧，不一而足。山水橫披《蘇子赤壁懷古詞意圖》長題曰：“大江東去，浪淘盡，千古風(fēng)流人物。故壘西邊，人道是，三國周郎赤壁。亂石穿空，驚濤拍岸，卷起千堆雪。江山如畫，一時多少豪杰!和生小弟來舍小敘，興至，為后生寫蘇子赤壁懷古詞意圖。乙丑秋月，于金陵悟園沙硯居，亞明?！倍ɑ軆皂摗读舻脷埡陕犛曷暋穭t題曰：“留得殘荷聽雨聲。和生小弟云，人無壓力輕飄飄，此幅一壓就出。乙丑秋月，寫于南京悟園沙硯居，亞明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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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：蕭平題書《曼生壺之寫意》 下：亞明《曼生壺》
有次先生為我畫《曼生壺》一幅，畫后長題：“五十年代，東歐朋友專來寧，訪宜興陶都，認(rèn)識制壺藝術(shù)。余陪友至丁山窯地，主人一時未能說明客人之須問，故引起余研究紫砂壺之興，后為此而遭災(zāi)。七十年代中期，又見名壺于市井，喜不自禁，故又得曼生之妙品。甲子夏，執(zhí)友唐云來金陵，見之則喜。乙丑春，老藥又專程來舍觀之。余見唐兄真愛此物，遂持壺相贈，免去來不止。寫此壺圖，為和生明曼生壺之形狀。乙丑秋月，于金陵悟園沙硯居?xùn)|窗下，亞明?！鳖}書凡一百六十余字，洋洋灑灑，述其研壺得壺贈壺畫壺之經(jīng)歷，時間跨度三十余年，所涉朋友遍及中外，真可謂：畫師閱歷廣，腹中故事多。寫壺兼寫史，長題勝長歌。此題畫記可歸于“往事回憶類”，而記中“為和生明曼生壺之形狀”，系順便布置任務(wù)。筆者據(jù)此線索深入采訪，曾在海內(nèi)外報刊發(fā)文數(shù)篇，也使更多同好知曉亞公與紫砂壺的不凡趣事。
亞明?《耕耘圖》
亞明?《面壁圖》
亞老晚年遷居太湖東洞庭山近水山莊，遠(yuǎn)離鬧市，尤重情誼，題畫記內(nèi)容風(fēng)格也漸有轉(zhuǎn)變，筆者將其歸納為“評人議事類”，如描繪田園生活小品的《耕耘圖》題曰：“和生小弟久未見，今見喜而樂甚。余閑居阡陌，終日讀書作圖、飲茶垂釣，聞周弟三來瓦舍不得面，惜哉!今見，寫此奉贈一哂，望笑納。街人有言謬也，我喜小弟為人厚道而愛斯文，見畫如命，常立畫案久久，觀不離步。亞明并記，時在辛未冬?！边€有一次，亞公為筆者作人物小品《面壁圖》一幀，上題：“周弟和生，南京人，著文喜丹青，好人也。亞明并記?！背ヂ淇睿挥靡皇遄郑憬榻B了筆者姓甚名誰，何方人氏，工作性質(zhì)，業(yè)余愛好，道德品質(zhì)以及與其關(guān)系，言簡意賅，真乃太史公之手筆也。
亞明《貓蝶圖》
畫中題記：“為和生弟寫。丁卯夏，于南京丁山賓館二樓宋老專用畫室內(nèi)。亞明。”題記中宋老，即宋文治先生。
亞明《君看一葉舟，出沒風(fēng)波里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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亞明《君看一葉舟，出沒風(fēng)波里》
亞明《雅集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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