辛丑年正月初六，我與友人赴仙巖洞一觀。

　　仙巖洞，亦名金仙巖，系一天然巖洞，坐落于衢江區(qū)金仙巖村南山底。此處丹霞地貌特征明顯，遠看層巒疊嶂，圍合如屏，中有巨巖。仙巖洞坐北朝南，據(jù)傳洞前原有明太祖御題“仙巖洞天”四字。洞深廣十余丈，高半之，面積約300平方米，有清泉自石爐流出，冬夏不竭。

　　洞內(nèi)石刻密集，唐至清代名人摩崖石刻40余方，唐碑刻已湮滅，兩宋時期的石刻題記較多，清晰可辨的石刻尚存37塊，字體正、草、篆、隸皆有。其中一方落款“建安游茂先”的石刻引起眾人的注意。兩年前，我曾研究過“抃侍行”宋代柯山殘碑拓片。那么，此題名石刻是否與爛柯山“抃侍行”殘碑存在什么關(guān)聯(lián)?

　　浙東之行

　　據(jù)鄭永禧《爛柯山志》記載，《宋提點刑獄游嗣立柯山題名殘碑》原文：

　　朝散大夫、提點刑獄公事游嗣立茂先，歲巡浙東諸郡縣，早離江山，薄暮抵寶巖，遂遊石橋，觀爛柯巖，登絕頂，回宿是寺。翌旦，由靈山之遂昌，將窮溫、處、臺、越，遍及四境，不唯得以究民瘼，又因以攬溪山之勝，亦緣幸矣。元符二年九月二十日，題之于碑陰。男抃侍行。

　　全文共計101字，惜原碑已毀。余紹宋編纂的《金石書畫》第六十八期第四版中刊出過《宋提點刑獄游嗣立柯山題名殘碑》拓片。2018年冬，藏家“如見古人”也曾收集到一紙清代所拓的“宋柯山題名殘碑”拓片。兩方拓片均僅余46字。

　　游嗣立題名石刻。

　　“ 抃侍行”宋代柯山殘碑拓片。

　　鄭永禧另在民國《衢縣志》按：“杭州定山慈嚴院摩崖題名：建安游茂先行按浙東，晚宿慈嚴。元符二年八月二十六日，男柞侍行。定山在錢塘江干，為東浙登程之始，與此正同出一時。但抃、柞形似，不知有誤否?此題與前合刻一石，清季尚存，失去未久。”

　　兩處題名所記載的均為游嗣立浙東之行，在行程路線及時間上也相吻合。只是侍行者一為男抃，一為男柞。一種可能，正如“按”中所言，“抃、柞形似，不知有誤否”。當(dāng)然，也有可能，“柞”另有其人。爛柯山殘碑也“清季尚存，失去未久”。

　　風(fēng)雅之人

　　宋人游嗣立，字茂先，祖籍建安(今福建中部偏北的建甌)。游嗣立官居朝散大夫、提點刑獄公事。游嗣立浙東之行，或相當(dāng)于地方巡察。

　　據(jù)《續(xù)資治通鑒長編》卷五百一記(哲宗元符元年八月)：“給事中范鏜言：‘朱服差知宣州，按服本緣不孝得罪，可南面長人乎?若實賢行，體量者妄加此名，即朝廷當(dāng)與辨正，乞明詔大臣審議服得罪名實而去取之?！t罷新命，令呂公雅、朱彥同根究以聞。公雅、彥皆有妨嫌，改命游嗣立、程遵彥。(十七日改命。)”

　　《續(xù)資治通鑒長編》卷五百十六記(哲宗元符元年九月)：“戊寅，朝請大夫、直祕閣、知荊南呂仲甫，右朝議大夫、提舉崇福宮賈青，朝散大夫、新除府少卿鄧祐甫，朝散大夫、新提點秦鳳等路刑獄游嗣立，朝散大夫、新知同州李孝廣，朝散大夫、新江東轉(zhuǎn)運副使朱伯虎……”

　　可知，游嗣立任提點刑獄公事時間應(yīng)在元符元年八月份。

　　另據(jù)《蘇文忠公詩編注集成》之《與游嗣立二首》。其中之一：“某啟。謫居瞻望不遠，屢欲上問，不敢。忽辱手教，勞慰周厚，感仰深矣。比日履茲初涼，起居佳勝。某蒙庇粗遣，未緣披奉，惟冀若時自重。謹奉手啟布謝。不宣?！敝骸澳硢?。使人久留海豐，裁謝稽緩，想不深責(zé)。舍弟謫居部中，尤荷存庇。家書已領(lǐng)，并增感怍。余非筆墨可究?！笨梢姡K軾與游嗣立交情不淺。

　　華東師范大學(xué)劉永翔先生知我正在查閱游嗣立資料，特告之北宋唐庚《眉山唐先生文集》，其書卷三有詩涉及其人，可供參考。唐庚有詩題：“故游茂先大夫，元祐初為唐安守，豪逸，喜賓客，能劇飲，談笑蓋陳孟公之流。今唐安弦索之盛甲于兩蜀。自游使君始累遷至秦鳳，憲以卒既二十余年，而其子振旅游嶠南，相過于惠州，作此詩贈之?！逼湓娫疲骸疤瓢睬е镐浥茫适陋q聞蜀叟夸。樽灑何人陪北海，練裙今日見西華。子歸未得頻芳草，我老無成學(xué)種瓜。萬里相逢俱白首，班荊長語夕陽斜?！?/p>

　　從唐庚贈詩及詩題描述可知：元祐初，游嗣立曾為唐安守，且擅弦樂，當(dāng)為風(fēng)雅之人。其性豪逸，能劇飲，乃性情之人。唐庚詩寫在游嗣立死后二十余年后，詩是贈給游嗣立之子振。

　　題名石刻考

　　再觀仙巖洞中“建安游茂先”題名石刻，面積二平尺余?？杀嫖淖謴挠抑磷鬄椋菏娜諘鴴\侍……城中元符(“符”字稍糊)……年……由僊巌少……浙東諸郡……道……建安游茂先。

　　從左至左：建安游茂先……浙東諸郡……道……由僊巌少……城中元符……年……十四日書抃侍……

　　時間上分析，仙巖洞題名石刻有“元符”及某“年”字，時間與游嗣立到定山、柯山時間接近；地點上有“浙東諸郡”，這樣的行程安排與游嗣立浙東之行是一致的，且仙巖洞與爛柯山距離較近，行程可達。人物上提到二人，一個是“抃侍”，與柯山“抃侍行”之抃應(yīng)為同一人；另一人是“建安游茂先”。綜合分析，此“建安游茂先”當(dāng)同為游嗣立。

　　行程上，當(dāng)年游嗣立由長子游抃侍行，杭州定山為游嗣立浙東行之始。杭州定山慈嚴院摩崖題名石刻時間為元符二年八月二十六日，而《宋提點刑獄游嗣立柯山題名殘碑》落款時間為元符二年九月二十日，且根據(jù)其中文字“觀爛柯巖，登絕頂，回宿是寺。翌旦，由靈山之遂昌”，可推斷，游嗣立一行游仙巖洞應(yīng)在游爛柯山之前。那么，根據(jù)仙巖洞題名石刻落款時間“十四日”，具體時間可定為元符二年九月十四日。

　　綜上，嘗試復(fù)原殘缺文字，仙巖洞題名石刻文字從左至右：建安游茂先，浙東諸郡(縣)道由仙巖，少(留)，(於)城中，元符(二)年(九月)十四日書，抃侍(行)。其中“留、於”二字仍存疑，待細觀。

　　杭州定山慈嚴院摩崖題名石碑、宋提點刑獄游嗣立柯山題名殘碑均有史書記載，但定山、柯山題名石刻碑已湮滅，唯剩數(shù)方拓片。而衢州南山底仙巖洞宋代游嗣立題名石刻卻是首次發(fā)現(xiàn)，史書上也并無記載?；蛟S，此石刻的發(fā)現(xiàn)將對浙西金石研究具有一定的意義，也期待對仙巖洞眾多石刻開展持續(xù)研究。(方小康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