潘錫恩,安徽涇縣人,嘉慶十六年進士,改翰林院庶吉士,十九年散館授編修,二十地年充會試同考官,二十三年二月大考一等一名,其所寫的《澄海樓賦》一文深受嘉慶皇帝的欣賞,被排在御前文章的前列,超擢侍讀。七月,提督廣西學政。道光二年充日講起居注官,四年八月大考一等,升侍讀學士。道光五年六月署文淵閣直閣事,八月充稽察右翼覺羅學,十月充武鄉(xiāng)試副考官,旋命發(fā)往江蘇以道員用。十二月補淮揚道。六年三月賞三品頂戴,授為副總河。二十二年任南河總河,負責管理江蘇境內的水運。
京杭大運河修通后,尤其是明永樂帝定都北京以后,糧食、食鹽就源源不斷地通過漕運供給京城。在帶來運輸便利的同時,運河所通過的黃河水域的泥沙治理就成為一個叫朝廷頭疼的問題。明萬歷年間,提出了“束水攻沙”之策,在河道上修堤束窄過水斷面,增大流速,借以沖刷泥沙;后又提出“蓄清刷黃”,筑堤提高淮河水位,使清水倒灌到黃河,沖刷黃河帶入大運河的泥沙。乾隆年間,因淮河的水位總是低于黃河水位,實行“借黃濟運”之策,把黃河水引入運河,抬高水位,使漕船得以前行,這種“飲鴆止渴”之法讓淤積不可收拾。后因洪澤湖口無法打開,被迫實行倒塘灌運之法,即在運河匯黃河口門處建御黃壩,在臨近淮河口門處建臨清堰,在御黃壩與臨清堰之間形成塘河。塘河寬大,可容數(shù)百只、上千只漕船。在黃河水位較高時,南來船只開臨清堰入塘,再閉臨清堰。此時車水入塘河,待塘內水位與黃河水位相平時,開御黃壩出船。用土壩來代替船閘功能。塘河每進出一次大約需要八天時間。這種方法雖阻止了泥沙,但是耗時、耗力,潘錫恩就是這一方法的堅定執(zhí)行者。
一、治黃之策
道光二年十二月,潘錫恩奏陳借黃濟運之弊,略言:
蓄清敵黃為相傳之成法,大汛將至急堵御黃壩,使黃水全力東趨。今年漕艘早渡,因御黃壩遲堵,以致倒灌停淤,釀成大患,且欲籌減泄,當在下游,乃輒開祥符閘減黃入湖,壩口已灌于下,閘口復灌于上,黃水俱無出路,湖底淤墊極高,若更引黃入運,河道淤滿處處壅溢,恐有決口之患。上諱其議。
道光六年黃河的淤積是相當嚴重的。該年黃河河底要比道光元年高出一丈四五尺,約合4.68米,平均年升高0.92米,倒塘濟運制度實行后:“嚴守上游閘壩,不任旁分,酌用倒塘,不任倒灌,專力攻刷,雖漸較深通,而為效甚遲。”
道光七年五月,上命大學士蔣攸铦等前赴江南察看關孟兩灘新舊河工情形。攸铦等尋奏言:錫恩等淆于逢彎取直成法,輕聽睢南同知唐文浚兩灘并挑之說,決意估辦。以舊河寬有百余丈至二百余丈之水欲迫而納諸寬僅十余丈膠淤之地,不能塌寬轉成倒漾。迨折去灘隙之攔黃壩堰,大溜始順歸舊河,見用撥沙船往來疏浚,可望深通,難期速效。錫恩等急于奏功,泥于師古,咎無可辭。錫恩被褫奪頂戴。
道光八年四月,漕運船只一律渡過黃河,既免倒塘灌放之繁,且較常年尤為攢早,得旨嘉獎,賞四品頂戴。九月,以節(jié)交霜降,河湖各工普報安瀾,賞還三品頂戴。十一月皇帝下諭旨:“南河建立東清御黃等壩,以時啟閉,原為宣泄湖水,刷滌見在黃流,并不僅為通漕始行通壩見已。節(jié)逾長至,黃水無不減落之理,是否已經(jīng)暢啟御壩,抑或黃水雖減,仍高于清,不能得手,即將見在水勢。據(jù)實覆奏。”當時順黃壩外河底仍有繼續(xù)淤高的趨勢,年底潘錫恩偕張井奏言:“從前河底,尚未淤墊至此,然重空糧船經(jīng)行,已無歲無倒塘之害。今以淤高丈余之黃河,而欲常啟御壩,使清水外出刷滌,勢實有所不能。至于洪湖之水,以黃河現(xiàn)存水勢而計,必蓄至一丈七尺以外,僅能與之相敵,蓄至一丈八九尺,始能暢出。而堰盱兩廳石工(當時管理高家堰的機構分兩個:一為高堰廳,管理范圍為武家墩至高良澗,一為山盱廳,管理范圍為高良澗至蔣壩。兩廳石工,指高家堰壩體全部石工)風暴堪虞,實不敢冒此大險。前因湖水存至一丈六尺,又值西北風暴,掣塌石工九百余丈,不得已復啟智壩,稍資減泄,近始堵合。而欲收蓄一丈八九之大水,以過冬令,其勢又必不能。”這時的情況又與乾隆、嘉慶時大不相同,“乾隆年間湖高于河自七八尺及丈余不等,一交夏令折展御壩至一百數(shù)十丈,故能大泄清水以刷淤。時及秋冬慮其泄枯,始收蓄湖潴以濟運。后因河底漸墊,至嘉慶年間改御壩,均為夏閉秋啟,已與舊制相返。嗣后雖亦時啟御壩,而黃水偶漲,即行倒灌。今又積墊丈余,縱遇清水能出,亦止高于黃水數(shù)寸及尺余,其或暫開即堵,亦僅能免于倒灌,不誤漕運而已,殊未能收刷滌之效。”
道光九年正月,偕張井奏言:河身久成中滿之病,治之之法止有去其積淤而不能遽奏速效。歷查從前治河諸書,無不以束水攻沙為不易之良法,原不專藉清水刷黃。即如御壩以上,直至豫省上南廳有工處長河一千數(shù)百里,每年大汛,水之匯入黃河者如伊洛瀍(chan)澗,及武陟丹沁諸河,俱挾沙滯泥,其濁與黃水等,并無清水刷滌,而河身反不致如御壩以下之淤墊,是其顯證,但黃河積淤太高,斷非三數(shù)年所可盡去,見在清水已高黃水尺余,所存水志比上年底水落低二尺許,但得常如見在情形,則逐年以漸加深尚可冀漸復舊制。上訓勉之。
二十二年八月,黃河自桃北崔鎮(zhèn)汛蕭家莊北決口,穿斷運河塌,通遙堤,歸入六塘河東注。此時,正河自楊工以下業(yè)已斷流,去清口約有六七十里之遠,回空漕船均攔截于宿遷以上,其勢不能飛渡。若不設法通融辦理,恐誤漕船歸次之期。潘錫恩上奏朝廷,再次詳述灌塘濟運之法:臣前任淮揚道時,詳請辦戽水通船之法,行也十余年,幸運未貽誤。今若于中河西口外黃水穿斷之處筑箝口壩,添建草閘以為黃水啟閉之用,即將楊家壩作攔清堰,以為清水啟閉之用,就中河運道為一大塘,道里長則容船眾,不過兩次啟閉,而漕船全數(shù)可以渡竣矣。惟黃水先經(jīng)灌入運河中泓,不免淤澱(淀),兩岸牽堤亦恐有沖缺之處,一面趕緊撈挖,計需帑亦不甚多,如果此時得以設法回空,來年并可依此出重,則見在之蕭莊決口不妨從緩堵筑。倘此法仍趕不及,祗有竟用引黃濟運之法,其臨黃箝口壩草閘仍照式筑作,即引黃水入壩送船,再于沿途多筑對頭小壩以逼溜刷深,庶免淤滯之患。及出楊莊匯入清口之水即可牽挽南行,蓋南岸不可借黃者,恐其淤湖淤運,所引黃水一出楊莊口仍歸舊河,又可用清口之水以刷滌之,應無流弊,并繪圖貼說以聞。
道光二十二年十一月,潘錫恩授南河河道總督。當時楊工漫口,戶部尚書敬徵等查勘,堵筑開挖引河,接挑長河淤墊工段,估銀五百七十萬兩有奇。上命錫恩抵任,后周歷各工逐加履勘,御史雷以誠奏:楊工漫溢,無庸堵合決口,祗須改舊為支,以通運道而節(jié)糜費。潘錫恩堅決反對,尋奏:灌口非可行河之地,北岸無可改河之理,請仍堵筑決口,漕船回空仍由中河灌塘。十二月,命刑部侍郎成剛、順天府府尹李惠前赴工次,會同錫恩督辦。
二、治黃的經(jīng)費管理
道光七年正月,以挑河為全局所系,潘錫恩親赴河工次催辦,一力整飭。又奏河庫錢糧各處撥銀遠近不同,解到亦先后不一,而河庫發(fā)銀皆有爭需,不能指款以待。要求于每年四月盤查河庫外,年終再查核一年之數(shù),令道廳官員切實具結以專責成,勿庸逐款報部。
黃河上的工程費用讓道光帝心疼不已,道光八年下諭曰:河工需費,自道光元年以來每年動需五六百萬余兩,前此高堰石工及黃河挑工耗費又不下一千余萬之多,果使修守得宜,即不應險工新工層見疊出,國家經(jīng)費有常,斷不容以如許帑供此漏卮。錫恩偕張井覆奏,略言:歲修搶修本有定額。另案工程視水之大小、工之平險,原無一定。而撥款則有數(shù)可稽,不至漫無限制。臣等年來周歷兩岸,凡見溜勢生灣生險及堤移變遷之處,或酌于土頭工尾,筑壩挑溜不任沿堤生掃,或切灘順勢化險為平,此在目前雖似多用,實省后此無窮之費。
以正實收的政策籌集南河經(jīng)費。二十三年四月,潘錫恩偕成剛等奏:南河捐辦,協(xié)濟工需請量為推廣。凡江南河工地方見在候補官員及留工人員,除本員準捐外,如有伯叔兄弟子侄親戚幕友見值隨任者,無論官生俊秀,準其一體報捐。五月,偕漕運總督李湘棻奏:各官生在工報捐請,照嘉慶年間土方舊例收銀后,出具正副實收,將正實收給與本員,其副實收匯送戶部,由部換照封發(fā)。諭:以撙節(jié)估計,俾帑項不至虛糜。
道光皇帝對臣子們的失誤除了降職外還要求用錢來賠償。七年三月,因御壩驟難啟放,漕船倒塘灌運受到影響,道光下旨:此次興辦大工,不能掣水通漕,關孟兩灘挑切膠淤,驟難刷塌,又未豫為籌計,帑金竟成虛擲。潘錫恩著降為四品頂戴,所有倒塘灌放等費即著落該督等按成賠補。十九年時,潘錫恩就曾以河工陪項逾限未完,降六級留任。
三、賑災、勸捐及辦團
道光十一年四月潘錫恩丁母憂。十二年二月服闋,授光祿寺卿,六月升宗人府府丞。時因歲饑,京師五城分設粥廠以濟民食。七月,命錫恩等董其事。十三年二月,錫恩經(jīng)理蘆溝橋粥廠。
道光二十八年九月,潘錫恩以宿疾未痊奏請開缺回籍調理,朝廷允之。咸豐三年二月,以粵匪竄擾安徽,命錫恩馳赴太平府一帶,辦理捐輸團練事務。十二月,因捐助軍需,下部優(yōu)敘。四年三月,命偕安徽學政孫銘恩辦理寧國、徽州、廣德等屬防剿事宜。七月,復命會同該府縣倡捐辦團以助兵力。五年,命辦理寧國府糧臺。八年,辦理皖南防剿事務。前江西巡撫張芾疏劾錫恩勸捐無狀,得旨切責,褫錫恩職。同治三年三月,山東巡撫閻敬銘奏:錫恩就養(yǎng)山東,捐備京倉米,折銀兩為數(shù)甚巨。該革員籍隸安徽涇縣,疊經(jīng)兵燹,田廬蕩析,勉力輸將,洵屬深明大義。疏入,賞還原銜。尋命赴安徽廬州府會辦勸捐守御事宜。五年錫恩以乾隆嘉慶丁卯科舉人例,得重與鹿鳴筵宴。
四、身前身后殊榮
道光六年(1827)伏秋兩泛,河湖同時盛漲,情形比較嚴重,但因各督道廳員弁“加意修守,慎重宣防。自開減壩以后,黃水雖經(jīng)續(xù)漲,未至停積為患,清水暢出回空,軍船要穩(wěn),遄仰賴昊蒼垂佑,河神靈貺,各工一律平穩(wěn)。”道光帝奏聞后“深欣感著,撥去大藏香十柱,交兩江總督琦善、南河河道總督張進、副總河潘錫恩虔赴河神廟代朕敬謹祀,”并著“琦善張井潘錫恩俱著交部議敘,其在工出力人員等擇其尤為出力者秉公酌保。”道光二十五年、二十六年、二十八年,皇帝賜親筆“福”字賜與潘錫恩。道光二十六年,潘錫恩于正月二十日上折《奏謝賞御書“福”字恩由》這樣寫道:“江南河道總督潘錫恩跪奏:為恭謝天恩,事竊臣齋折差弁回清江浦捧到頒賞御書福字,臣當即跪迎至署,恭設香案,望闕叩頭,祗領伏念。臣以魯鈍庸材,領河防重任,鴻慈高厚,報算難期。茲當歲序更新,又荷寵光下賁,煥璇題以羲畫,福自天來;瞻璠彩于堯文,恩如山重,仰惟。”清代的方浚師在其所著的《蕉軒隨錄》中記載有林則徐贈潘錫恩的一副對聯(lián):“三策治河書,緯武經(jīng)文,永作江淮保障;一篇澄海賦,掞天藻地,蔚為華國文章”。潘錫恩生前將其治水心得著書,名為《畿輔水利》,刊行于世。
同治五年(1866)潘錫恩病逝,山東巡撫閻敬銘為其向朝廷請立謚號,并主張將其政績宣付史館立傳,得旨允行。賜祭葬,謚號“文慎”?;实巯轮I曰:
前任江南河道總督潘錫恩,由翰林院歷官中外,薦擢河督,家居已逾十載見在。年登八秩,再遇賓,洵屬藝林盛事,著加恩賞加太子少保銜,準其就近在山東重赴鹿鳴筵宴,以示優(yōu)眷耆臣至意。六年卒。漕運總督張之萬奏稱:錫恩起家翰林,學問淵懿,于水利尤所究心,著《畿輔水利》刊行于世。任副總河時,就前人戽水通水之法,建議倒塘灌運,漕船得以無阻,行之垂三十年,重運回空,從無貽誤。里揚運河復得洪湖清水蕩滌,將前受黃河之淤日漸刷深。道光二十三年,再任河督時,河身較前加深丈余。當豐工決口,有議令黃河改道者,錫恩體察情形,反復辨其不可,議乃中止。每年所用錢糧歷居比較,遞有節(jié)省,其所宣防修筑,權其緩急所宜,無冗費,亦無費事,故在任七年無河患,至今清淮士民稱頌不衰。懇請予謚,并將政績宣付史館立傳,得旨允行。尋賜祭葬,予謚文慎。
光緒三年(1877),為感念前世舊臣,皇帝親作御制文章,被鐫刻于青石碑上。此碑高240厘米,寬105厘米,厚26厘米。碑文共406字,全文為:
朕惟平成奏績,治首重夫河渠,奠定宣猷,功實隆于柱石。念中勤于既往,懋典宜膺;垂勛業(yè)于將來,豐碑式勒。爾原任太子少保江南河道總督潘錫恩:學識淵深、才猷練達,早登翰苑,疊掇巍科。荷殊寵而直講筵,復持載筆;應御試而膺首選,再拔前茅。承明躋侍從之班,學土擅清華之選,迥翔詞館,榮極儒臣。迨擢監(jiān)司,旋總河務。疏瀹屢蒙嘉獎,宣防動協(xié)機宜。受皇祖特達之知,實始論河一疏;考生平得力之處,猶傳治水遺篇。再任宣勤,洪河順軌,卅年利運,轉漕垂勛。屢因事而貶官,復加恩而錄用?;蚬偕惺常蝾I宗卿,或某睢鳩,或冠獬豸,莫不實心實政,惟寅性清。至于引疾歸田,尚屢被籌防之詔,衰齡就養(yǎng),猶上輸倉庾之供。躬事四朝,年登八秩。鹿鳴再筵,寵晉宮銜,爵秩頻加,榮分后裔,可謂盛矣!乃遐齡方享,奄逝忽聞,用躊揚歷之勞,爰厚飾終之典,謚之“文慎”,特示崇褒。于戲!久垂浚導之規(guī),河防是賴,永念老成之績,國計攸關。寵命聿詔,貞珉同壽。
在清史稿中后人對歷任的治黃官員作出了如下的評價:河患至道光朝而愈亟,南河為漕運所累,愈治愈壞。自張文浩蓄清肇禍,高堰決而運道阻。嚴烺畏首畏尾聲,湖河并不能治。張井創(chuàng)議改河,而不敢執(zhí)咎,迄于無成,灌塘濟運,賴以彌縫。麟慶、潘錫恩循其成法,幸無大敗而已。吳邦慶請求水利,而治河未有顯績。栗毓美實心實力,卓為當時河臣之冠,不獨磚工創(chuàng)法為可紀也。東河自毓美后,朱襄、鐘祥、文沖繼之,祥符、中牟迭決,東河遂益棘矣。在此對潘錫恩沿襲前人的“灌塘濟運”的治黃之策所持的態(tài)度是中允的。
直至咸豐年間太平軍將江南運河攔腰截斷,黃河改道,大運河終于無法貫通,海運逐漸取代了漕運,黃河之患才最終得以解除。
潘錫恩在家鄉(xiāng)茂林建了一座私人宅第“河帥第”,如今光緒皇帝所作的《御制碑文》仍靜靜地立于其間。